叁鑫策略新民艺评丨国产二战电影的变与不变

电影是一种奇妙的时空容器，既能将昨日的记忆定格在光影之间，也能让今日的观众与早已远去的硝烟重逢。二战题材在中国的电影史上，从来都不仅仅是娱乐产品，却承载着民族记忆、情感教化与文化传承的多重使命。

适逢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，今年暑期，《南京照相馆》《东极岛》与即将上映的《731》在短时间内集中亮相，更像是中国二战题材电影在新时代的一次阶段性汇报。

回溯过往，从早先的宏大叙事到近中期的类型探索，从新世纪的工业化升级到近十年的细节化与多元化，可见这一类型的叙事语法与技术面貌正渐进转向——从英雄传奇转向平民史诗，从战场烽火转向精神韧性，从历史教谕转向人性显影……

中国二战题材电影的创作历程，实际上折射出社会思潮、历史认知与艺术表达的深刻变迁，创作视角经历了清晰的嬗变。

早期电影（1949年前），以1937年田汉、夏衍编剧，许幸之导演，袁牧之、王人美等领衔主演的《风云儿女》，和1938年由应云卫导，袁牧之主演的战时版《八百壮士》，同年由史东山执导并编剧，魏鹤龄、舒绣文等主演的九一八事变背景下的《保卫我们的土地》等作品，主旨都是将个体命运与国家存亡交织，令平民置于“英雄化”的期待中。作为抗战爆发后正面描绘的影片，都强化家国情怀，致力民族觉醒，主要服务于战时动员需求。《风云儿女》中的主题曲《义勇军进行曲》后来更因此成为国歌。

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，电影迅速成为国家文化宣传的重要阵地。创作由国有制片厂主导，抗战叙事嵌入意识形态框架。以1955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出品的《平原游击队》、1958年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的《狼牙山五壮士》、1963年崔嵬、欧阳红樱执导的《小兵张嘎》，以及1962年的《地雷战》和1965年的《地道战》皆为这个时期的代表作。这些电影俱强调群众智慧与全民参与，剧情多是简洁紧凑，主角是高大全化身，人物理想化典型化，日军则是程式化反派。同时叁鑫策略，多以舞台化布景拍摄为主，冲突场面依赖肢体表演和烟火效果，台词常与口号并行，寓教于乐。这一时期的抗战片，本质上是政治历史叙事的影像化版本，为观众塑造了早期的“抗日电影”集体记忆。

一直到改革开放后，80年代的二战片出现了现实主义转型与人性关注。1986年由杨光远翟俊杰执导的《血战台儿庄》，在保留爱国主题的同时，强化了历史细节与真实战场氛围。人物更有缺点与内心冲突，日军形象开始去程式化，叙事更注重历史真实性与心理刻画。

90年代后，中国电影进入市场化初期。抗战片数量有所减少，但题材尝试更多元。张艺谋执导，巩俐姜文主演的《红高粱》上映时间在80年代末，但影片乡土狂放的叙事和影像风格，开启了后来创作者的新思路。1999年冯小宁自编自导的《黄河绝恋》，以中美合拍，加入爱情线与国际视角，试图用跨文化打开市场。这一时期的片方开始注重票房与娱乐性，导演尝试用大景观、色彩美学、象征性镜头更新影像语汇，典型英雄转向有情感、有缺点、有个人命运的立体人物。

新世纪初，中国电影市场化改革进一步深化，进口大片冲击票房，主旋律影片开始用商业大片的制作模式包装。数字摄影和CG初步进入制作流程，但大场面依旧以实拍加上后期特效为主。2009年陆川执导的《南京！南京！》是这期间的代表作，影片在视觉调度上吸收了西方战争片的经验。同年上映的《风声》则将悬疑谍战类型与抗日背景结合，商业化宣发节奏、演员阵容等类型包装更明显。

2010年代后至今，中国电影票房高速增长，抗战片需在超级大片竞争中找到自己的定位。数字特效（CGI）、IMAX摄影、动作捕捉的成熟应用，以及高动态航拍、大规模实景、LED屏虚拟拍摄和较成熟的爆破特效，皆令战争场面更真实震撼和具有沉浸感。同时观众审美升级，对模式化抗日片产生疲劳感，创作者转而寻找更细分的切口。电影叙事重心继续下沉，不再局限于宏大表述，普通人、边缘人的命运成为创作重点。

2011年张艺谋执导的《金陵十三钗》着力女性群像，注重人物情感和场面美学。2016年成龙主演的动作喜剧类型的抗战片《铁道飞虎》，以娱乐化包装吸引年轻观众。2020年管虎执导的《八佰》成为全球第三部、亚洲第一部全片使用IMAX摄影机拍摄的商业电影。2023年梁朝伟王一博主演的《无名》作为二战末期上海为背景的谍战片，主打极简美学和非线性叙事结构。上述这些影片都是这个时段的代表作品。

时至今年，《南京照相馆》《东极岛》和《731》的创作分化倾向愈加明显，但各擅类型焕新与技术自觉。相比早期的单一爱国叙事，现在更多人性的探讨、战争创伤的表达、复杂立场的呈现。

《南京照相馆》聚焦南京大屠杀中的个人与家庭命运，用静物与影像记忆营造独特质感。在美术设计中大量还原三十年代南京的街区质感，柔中带冷的色调，和去血腥化的留白，令人更心存沉重。这种封闭空间+群像戏的设计，是类型片的成熟手法。

《东极岛》中，管虎将“里斯本丸”事件拍成了一部带有灾难片气质的战争片。在抗战背景中引入悬疑与海岛环境，强化空间与心理张力。大比例实景搭建船体、IMAX水下摄影让影片在技术层面直逼国际水准。而在叙事上弱化了敌我对抗，突出跨国人性，这种设定有利于影片走向国际市场。

将要上映的《731》的预告片显示其在美术还原和氛围营造上有国际惊悚片质感，还在其中出现了观影提醒：“未满18周岁请谨慎选择观看”。据说为了在尺度与真实之间找到平衡，制作团队在美术和妆效上下了大工夫。姜武王志文等主演，亦令人期待影片的平民视角，当然，也要做好心理建设，承受观片时的压抑调性。

与前几十年相比，这些作品都体现了抗战片的更新趋势：从宏大战役走向微观生活与隐秘历史的题材纵深化；工业标准化的技术升级；和商业类型化打造更接近国际大片运作模式。更重要的是主题诉求从记忆转变为共鸣——不再是单一的民族仇恨宣泄，而是加入人道主义、和平反思甚至文化认同等多层次主题。

中国二战片在七十余年中不断变形与再造。当下不再停留在对历史的回望，也是对影像语言和商业运作的探索。在技术与市场双重驱动下叁鑫策略，未来的中国二战片或将走向一种历史深度与类型魅力并存的新局面——既不回避记忆，也敢于在影像表达上拥抱更多可能。历史并不会因为影片上映而改变，但影片可以让历史被更多人记住——当众人在观影后有所思考省悟，这种记忆才真正走进了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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